2008/05/15

人道不是我們的義務

關於四川震災,很快地成為台灣熱門的話題。無論支持以怎樣的型態馳援,或根本反對投入資源救災,都是由於台灣各種長期存在的NGO行動、社會道德底蘊、政治對立論述等等共同塑造。從開始就可預期,在議題層次上,這個事件比起世界其他角落正在發生的災難,必然引起更多關注。


而每個人都穩穩地站好各自的立場。這也是台灣各種政治場域裡一再自我重複的現象。社會學裡,利用「選擇性的親近」來詮釋社會言論場域的現象,已有百年傳統,望文即可生義。

這時有個奇特的關鍵字出現了:人道。由於出乎意料地成為箭靶,在立場各自鮮明的平淡常態裡,一躍成為論述生產所圍繞的核心。人道的概念,從來不是什麼清楚的運動目標,儘管確實沈澱在以西方詮釋為主的社會道德之中,但就我的記憶裡,一向都在語言運作裡僅僅佔有次要的角色。當然這也造就了政治文宣最好的攻擊標靶,由於相關論述生產尚未固定,於是便形成最為容易進行符指假翻轉的實施對象。以激烈的指責摧毀從不存在的堅固堡壘,在無人山頭樹立光榮而平淡的旗幟。

這個行為最重要的結果是,無人山頭並非果真無人,佔地為匪終究會影響過路人,不是搶奪財富,而是在自己的山寨裡向路人丟泥巴石塊以此取樂,增加行路人的負擔。於是以往只放著人道路徑自然存在的人們,多少會把眼光轉向這個小山頭,論述生產動員起來之後,就像四川震災被動蓋過其他災難一般,人道小路也突然立起了高牆堡壘,連同路邊頑童蓋起的小山寨,一下子成為熱門觀光景點。就這樣,在虛無的基礎上,立起了新的政治語言纏結。頑童們的成就感迅速累積,更增添不可一世的氣燄。

另外有些小鬼躲進高牆這邊。他們對著山寨丟擲泥巴石塊,同樣卑劣地取笑。不過小鬼們更有信心,因為他們認為自己這次站到了正確的一方。過路客們玩不起這種遊戲,於是紛紛離去,留下高牆堡壘、小徑與山寨,戰爭從此變成頑童與小鬼的戰爭。這樣的場景已經在台灣政治言論場域搬演過無數次,至今我已數不清有多少小徑上,多少頑童與小鬼還在樂此不疲地彼此取樂。這些人們彼此拉幫結派,學習非洲軍閥取起莊嚴高尚的名稱,並用自己貧弱腦漿裡所能擠出最污穢的語言彼此相稱。這個遊戲看不到終止的盡頭,過路人們開始發覺自己每次的旅程都充滿荊棘。

就因為社會的本質無處不政治,於是論述的世界裡就無處不挨擠著如蛆蟲般彼此排斥咬噬卻又相濡以沫的小鬼與頑童。

而這個現象,並不會因為小鬼們帶著台灣派、中道人士或知名編輯之類的頭銜就不再成立。過路人們辛苦建起來的高牆,再怎麼壯麗輝煌也蓋不住底下的醜態。

人道、人道精神、人道主義,從來就不是一件我們非要時時想到不可的事情。從社會學的角度看,人道無非是社會道德的一環,具有與其他道德相似的質素:概念不清晰、內涵難以確認、價值信仰成份濃厚、詮釋空間過度廣大、一般群眾難以推卻。正是這些質素讓人道成為無知者攻伐的對象,但也正是這些質素讓它成為構作訴求時有效的支撐論述,因此具備能夠廣泛傳佈的基礎。

儘管不是任何義務,在物資與技術充足的社會裡,人道主義仍是全球社會信任的重要環節。這種道德隨時可能超越法律與國家的界線,對其他社會提供稍可倚賴的保障資本。由古典慈善事業演變而成的人道主義行動,儘管具有許多問題,但在能有效轉換其巨大的能量之前,我們能進行或多或少的批評,卻不宜直接加以推翻。若有朝一日這成為全球性的社會風俗,對我而言也不至於與任何進步理念彼此衝突。

當然在話題被挑起之後,更好的選擇顯然是對這個概念本身加以精煉與深化。此時人道成為一種辨識機制:我們能依此辨識出小鬼與頑童,也能依此辨識出一個社會是否具有足夠深厚得與道德基礎並存的普遍知識底蘊,或僅僅是一個把媒介訊息當成所有知識的表淺社會。可惜在台灣的例子裡,似乎不僅難以深化,人道或其他被盤據的山頭小徑,總是依著小鬼與頑童的路線不斷行進。


參考資料:在這些連結以及其中包含的資訊與更多連結裡,我們可以依此辨識不同角色,而在辨識的過程裡,或許我們也可以辨識自己。

人道?

我討厭政治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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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緬甸和中國的災民同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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