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4/16

【短札】衣櫃裡的風景



關於施明德最近引起爭議的發言,這裡有一則為完整的報導

之所以引用較為完整的報導,是因為這裡面比較能顯出事件中最大的問題,即是「個人性向是影響政治判斷的非理性因素」這個預設。在這個說法下,本次事件與日前指涉馬英九與男藝人性交的「巧克力光碟」事件在表現層次上有所不同。後者接續台灣常見將「揭露」邊緣性事視為貶損對方人格與展現自我氣概的擬荷爾蒙效應,前者則拽引出更多層次的問題。

長期以來,同志議題與主流政治的關係一向曖昧不明。個人的宗教傾向、政治信仰、國族意識等屬性常常具備正面而可欲的政治效果,然而性身分、性議題與性認同則通常介於可討論與不可討論的領域之間。以同志議題為例,在直觀層次上就有是否恐同的問題,而對同志友善的態度反向激發出同志亡國或愛滋天譴等等論述,相對地恐同情緒也讓露骨表達的刺激效應更為高漲。從身體政治與身體美學的對比來看,個人在性場域的一切自我操演,都會同時在政治的目的性以及美學的感受性上產生效果。而相對於當代政治議題在公共領域裡通常摒除「不可討論」的選項,性事勾引出來的慾望一方面趨向公開化,但同時也有朝向隱密化的強大拉力。繼續推演下去,「可說的性事」至少包含了宣傳理念、自我肯定或敘事療法等等;「不可說的性事」也有自我檢禁、逃避壓迫或只是印象整飭等等旨趣。

性事的問題如此複雜,甚至連說與不說都存在著單一政治論述無法同時解決的問題。針對其他議題的單純政治宣示都已是問題叢生,可以想像在此處必然產生更多複雜的狀況。這一次引起的爭議當中,最糟糕的反應當是絕不可能自圓其說的簡化邏輯。例如某些婦女團體認為絕對不可要求表露性傾向的說法,就不是一種可欲的立場。這不僅反對我認為在政治上有意義也必須表述的意識型態與認同連結,同樣的婦女團體在提出男性集團共謀阻礙女性參與等等論調時也從根本上與之扞挌;而認為要求同志出櫃會一致壓迫單身女性的從政空間,則不只是錯誤地宣傳唯有女性在單身時性向才會受到質疑的想像,更幫同志加上了難以認定為隱私的「個人婚姻狀態」這麼一個政治位置歧異的盟友。

回到上面的問題,關於「個人性向是影響政治判斷的非理性因素」這個預設,若單純放在性事的原始框架裡很容易看出其中的荒謬,但若把「性向」代換成「認同」,語言效果就會變得模糊。將性認同與其他政治認同混為一談,同時徹底忽視認同與社會因素交互作用才得以形成政治姿態的事實,很有可能便是施明德與部分婦女運動團體在爭議中之所以發言錯謬的根源。認同為同志的身體,更有可能深入認識同志社群;而對同志社群的認識,也更有可能帶來平等對待同性戀與異性戀等性向的態度。這不能以宣示加以抹消,甚且有可能是某些社會成員疑慮的來源之一,而必須直接面對。雖然在實踐上可能有所限制,我仍然同意某些觀點認為倘若能將性事日常化,性傾向去禁忌化,便能從根本解決與這次爭議類似的問題;而在當下的社會,將性立場的政治優先性置於性傾向之前也是個好主意,因為儘管兩者之間有所關連,不同的指稱仍然具有提起不同符號比重的效果。另一方面,關於把爭議延伸到逼迫政客將惡化青少年處境等說法,我一時無法參透,或許只是用霸凌符號進行串連的行動而已,就先按下不表。只是採用逼迫、霸凌等等字眼,似乎有點誇大了施明德本人相對於蔡英文的權力位置。這是婦女運動聲明中預設強化男女位置必然性的常見問題,與同志認同連結時,同樣誇大了兩者間權力位置的平等性,也不必做過多敘述。

爭議裡的這個面向,讓我想到施明德上一次涉入爭論的景美人權園區作品事件。以我當時的認識,陳嘉君與施明德對游文富作品強力批判,以及後來予以破壞的事件皆屬於同一框架下的創作行為。施明德在這次爭議裡的角色正好相反:既自認為帶著善意發言,宣稱自己對同志友善,卻又展現出對於同志政治的議題狀態毫無意識,稱為對政治化的刻意無知也不為過。或許這進一步證實了施明德在內心深處其實一直自視為行動創作者,企圖以整個社會為對象予以衝擊的手段來發言。某種程度上,我能夠理解個人在政客角色上無知,在創作者角色上以激烈手段衝撞一切框架的狀態。然而相對於性別認同與政治意見之間較為間接的關聯性,作為政客的施明德對於角色的操作顯然激起對社會影響更為直接的效應。這樣說來,若要我們果真無視於政客施明德的政治盲目,創作者施明德理當及早出櫃,畢竟他仍然需要回應自己的論點:若是不能忠於身體,又怎麼知道會不會忠於人民、忠於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