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2/24

「?」的復仇

仔細想想,除了至今仍是一個謎題的某篇文章,除了紀錄她在捷運局(前誤植為文建會)一役中英勇拍門的身影之外,好像沒有為這個朋友寫過什麼東西,反而常常寫一些讓她覺得很無聊的政治議題。

直到她用「?」寫了一篇文章,我才又想起這之間畢竟有著的關聯。多虧阿潑想起當時慕情用「?」築起的防衛壁壘,我是連當天喝什麼酒都忘得乾乾淨淨了。只記得當天自己沒有太多疑問,乏力地詮釋彼此發言的角色,簡而言之,便是喃喃重複別人的發言,因為我知道自己的立場不大對勁。

忝自出身於田野風氣最盛的社會系之一,我從來就不敢認真以田野調查做為研究設計的主要基礎,卻又選了個以田野做來簡單太多的題目,看在別的同學眼裡總是奇怪。事實上我也不曾實際思考過,只覺得自己不該做不能做。直到某天同學意外在席間問起原因,才在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許多,彷彿已經存在很久的原因。我說,一來我太容易跟見面的人發展出友好關係,而且自己容易深陷其中。我畢竟相信,田野研究若要對學術負責,必須實施背叛和疏離的行動策略。如果我連這都做不到,走進田野只是徒然增益自己的人生經驗而已。再者,我在觀察時所收到的訊息太過繁複,不只是語氣敘述表情姿態,甚至空間歷史個人生命等等脈絡都會自動地不停地全部浮現一再修正。這樣的我一旦進了田野,倘若僥倖不被自己累死,也會因為累積的細節量過多,導致研究瑣碎難以導出結論。

相對地,慕情的在場,實際上就是一個帶著與我類似的限制,卻不僅勇敢地走進了田野,甚至堅持數年不棄的身影。這樣的狀況下,我又怎麼可能對任何「?」產生回應?

而其實,我覺得當場的「?」,不管怎麼看都是一種復仇。

政治裡很少提到復仇,但是總有許多其他的,諸如反抗、革命、批判、輪替之類字眼漂移在與復仇二字無比曖昧的粉紅色力必多空間之中。也就是說,當人們想靠政治來復仇時,總先祭出大是大非,再把復仇偽裝成不小心順帶提起的副作用。真正驅動這類政治議程的苦難經驗和意識,於是也不停地向潛意識沈落,終成不可言說的信仰。

在萬千政治脈絡橫空交錯的當下,願意保住誠實的人,自然只能以不斷的「?」來回應。這是對過度喧嘩卻無所用心的世界的復仇,也是對在虛偽世界前停步思索利益好壞的我們的復仇。

而這個以「?」復仇的人有點好處,不同於人們慣於用傷害來補償自己的眼淚,她總是以眼淚來抹去既成與未成的損傷。旁人不停努力埋藏著,她卻向著最貧瘠的地塊行去,勤耕不懈,翻土撒種,期待在下次節氣降臨後滿載收成。只是貧瘠地界永無止盡,寥寥身影再多努力,所改變的看來總是那麼渺小。我們眼看著無邊荒地,滿腹羞愧地一再遠離。背對著循理念前進的人,看來就像是拋棄了他們一般。

親愛的胡慕情小姐,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總要肆無忌憚地對妳付出這麼多期待。這些信任不是為了增添妳的責任,而是標誌出妳在這個空間裡的潛能有多麼巨大。在妳所在的地方,也已經協力建起這麼多全新的可能性。事已至此,對於世界,其實妳是該不甘願,但那又怎麼可能呢?

2009/02/14

【情人節特刊】邱毅不過是頂假髮



俗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由於邱毅在媒體上公然聲明想約桂綸鎂共度情人節,一句話打破多少宅男夢想。是可忍孰不可忍,原本我對邱毅亂七八糟的論述方法一向沒放在心上,但此事既發,也不好意思不說個兩句,談談與這個人相關的媒介現象。

(註:由於情人節是人類有史以來最神聖也最真實的節日之一,本文不涉任何超真實之類論述,請放心閱讀)


邱毅本人的論述毫無可觀,也找不到什麼特別的意識形態意旨,所憑仗者就是嘴賤了些,搞得各路以為自己正義的禁衛軍各為其主,群起攻之。支持他的群眾恐怕多半說不上信賴,就是縱容惡搞,藉媒體奇觀的方式為自己人壯壯聲勢。握有權力的那些,看來也只是放著這個虎仔在外尋釁生事,關起門來還是各搞各的合縱權爭。這種少年幫派械鬥的血性故事,也真虧台灣有這麼多人玩得興高采烈,如癡如醉。支持者毫無骨氣見招即捧,反對者罵的也是天馬行空不可理喻。兩群烏合之眾陰陽相濟,倒是把邱毅的臉打得腫了又腫、吹牛捧得高上加高,宛然一個仗義行俠的腫臉胖子。

我記得在大學時代曾上過一堂名為勞工研究的課。老師在課上講過一個故事說,他曾經帶一個外國朋友上夜市,看到賭香腸的小攤,外國朋友就下場挑戰。這位朋友一邊骰還一邊講解經濟學理論;他下了一次,中香腸一條,第二次再骰輸了,所以第三次加倍下注,第四次、第五次...如此不論輸贏依法炮製,最後幾乎把整個攤子的香腸都贏過來。外國朋友說,這就是資本在市場裡的用途,資本越大,賭博的機率雖然不變,但是只要源源不絕地投入更多資本,最後的勝利十拿九穩,一開始就成定局。

關於邱毅的現象或許也差不了多少。在信任資本尚未豐足時投入小規模的語言賭注,取得些微效果後就擴大局面;被戳破時低調,撈上邊就吹噓,誇大戰果,遺忘失誤;按照與自身的親疏差序來決定某種評斷標準的使用與否,用於敵人的批評不適於自己、敵人使用的遁詞用得倒是毫不猶豫;一旦在某個特定脈絡取得資本便緊緊糾纏,居位代言者吸取更多資本。這些都是賺取各種資本的常見方式。把眼光縮小到政治場域裡的信任資本也是如此。當下看來波瀾壯闊熱血澎湃,所謂媒體戰爭的訊息戲局,不管是自認得志的壓迫或自稱受欺的抵抗,所用的皆是同一種語言型態。

當然這只是最根本。向上發展之後,偶爾行動者也會做一點些微違反這個系統的意外之舉,例如偶爾以相近的標準檢視同夥與敵手、以行大事者不拘小節之姿運作精細的論述,卻排除一切於己不利的論述效果等等。只是以這類狀況之稀有,規模不足以傷害資本運作的根本體制,反而能為行動者累積更多資本,以少數正直的時刻將自己誇大為正義光輝的道成肉身。

很難說這個運作型態是對是錯,因為社會裡四處都見得到它的影子。在這個影子最飄渺空虛之處,則誕生了為數眾多,異形同構又彼此看不順眼的邱毅們。而社會裡的其他人,或盲目信賴,或嗤之以鼻,卻從來不曾對背後的媒體現象賦予夠多的注目,因為我們想要否定的,從來都只是敵人而不是戰爭本身。虛矯不實的戲局因此永垂不朽。

語言戲局確實是毫無力量,但由於這個社會根深蒂固的集體默認,讓語言和各種資本產生直接的連帶關係。就像邱毅知名的假髮,只因為堅決不認,居然成了重大的注目焦點,乃至對認其為敵的人們而言,成了一針強力興奮劑。我們堅持那是假髮,我們堅持那是真髮,我們都知道他是禿頭騙子,我們都知道他是打扁大將;我們以為那些頭髮的真假就代表了他一切語言的真假,我們想要看到真相,而最重要的真相就是邱毅的頭髮。直到由抗議者掀開他假髮那一霎那,我們都見到了無可抵賴的真相:

頭髮之下,原來居然是片頭皮。

本圖取自Bbrother部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