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4/15

疑失


恍惚裡,好像感覺到貓跳上床來,棉被上些許沉緊。在家時我也常有這樣的幻覺,起身尋找時,白色身影常常已在他處蜷滿睡熟。於是我多半閉目不理,之後貓果真跳上來時,就當作是一個神秘而溫暖的預言成真。

我有時會想念貓的體溫,就像我有時也會想念人的體溫。張口時散出的些許氣味,激動或和緩的吐吶,舌尖隨著句詠韻律流轉,輕輕敲擊齒顎唇牙時彷彿可以聽到氣流在腔內旋盪的聲響。那些極近極近的觸覺,捧起端詳、搓弄、輕抹,細心撿拾散落一地的晶亮。

不知貓會否覺得奇怪,鎮日與自己相伴相視的人怎會說走就走。或許他會試著更勤於跳上人常困睡的沙發,嗅聞他可能藏身的被中,等待著向他抗議近日不曾餵食的罪過。

我無法敘說現在有多麼希望一個擁抱,或一點我願相信的理解。我希望這個擁抱很長很長,直到所有眼下不知所蹤的寂寞一併擠兌迸流,直到貓也咬上我的手,或把肉掌放上我的手背索討一點點樂趣。而我也因此可以向擁抱者表達感激。

告訴他,你懂的,這不代表什麼。這甚至不代表時間已經過去。

有時我想念的僅僅是可以接近的體溫。而我曾如此木然地揮霍,不知年華已盡。

而我仍不斷揮霍。

我已經忘記貓牙卸住手掌時的疼痛。本地的貓不任人逗弄,瀟灑飄盪一如世界對本地女人的印象。或許事實的確如此,而我既知自己是個外人,也就不如在自己生長的地界上被排拒時那樣患得患失。貓是如此,有時能聽見遠處甜美的喚聲,走到近旁,卻只能面對冷淡不解的面容。相較之下,本地的人反而可愛許多。

對我而言,人總是有趣卻不可親的。我私自崇拜著那些願意侵撞自己與他人世界的勇氣,一如我私自崇拜著貓族的灑脫,看似了無伎求卻又漩渦一般捲取所有憐愛,而一切又那麼自然。我崇拜著自己缺損的,心裡不斷忖量著與人之間難以度量的索線長短。我永遠不肯輕易相信,卻又讓自己更加沮喪。

我也不知究竟在故鄉或異鄉時,感到的孤單要更多一些。

在幻痛最劇烈的時候,我會想起那些真正沉默的話語。想起我或多或少的背棄,其中有些已然毫無理由,於是幻痛更深。

我懷念貓的步伐,在心裡緩慢地播放。一次又一次,於是我知道這一切都已經不同於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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